咕不嘎巴

别怕我有饭就吃

【摄殓|催罗】失常(二十四)

信封上只写了这一个名字,没有地址,没有邮戳。这封信是由某个人亲手放在这里的。

会是谁?会有谁知道她以往的身份?如果有一个能够追查到她,那必然能有千千万万人戳破她的身份。

艾米莉放下面包,惶恐地拆开信封。

“莉迪亚医生:

我诚挚地邀请您来我院进行义诊。如果这座被人遗忘的医院仍然存在于您的记忆,我将代替精神状况较为完好的医生和病人们表示感谢。”

没有落款,只有日期。

看完这份简短的邀请函,艾米莉反而冷静了下来。

“被人遗忘的医院”,也只有那一处地方了。

在过去的时间里,艾米莉一直在逃避。她承认害怕那个地方——这没什么丢脸的,那个地方确实值得恐惧。

但现在艾米莉没有时间去回忆了,这封信被人亲手放在她的小诊所门口,这是威胁。那个人知道她的信息,如果她拒绝应邀前往,她的身份一定会被公开,到时候那些疯狂的家伙必然会闻风而来,逮捕、审判、定罪,最后杀死她。

这是逼迫她直面遗留下来的问题,要她去弥补和解决。

艾米莉在门口挂上了歇业的告示,去车站买了最近一列车的车票,前往那个她逃离的地方。

 

伊索是在自己的办公室的床上醒来的。

身体没有知觉,更无法动弹,伊索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。他想起来不知道谁讲给他的故事,故事的结尾主角把一位先知头放在盘子上献给暴君,在暴君啧啧称奇的时候,那颗头睁开眼睛,如他之前预言的那样,跳起来咬断了暴君的脖子。

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颗头,如果有人进来,他会跳起来去咬那人的脖子。

还没等伊索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,门被打开,约瑟夫走了进来。

咬断脖子什么的……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。

“猜猜你睡了多久。”约瑟夫坐到伊索床边。

伊索不知道约瑟夫到底在看哪里,也看不懂他藏起来的情绪。没有瞳孔的眼睛看上去一动不动,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。

思维太迟钝了,伊索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回答约瑟夫的问题。他看了看窗户,猜测:“四个小时。”

“猜错了。”约瑟夫笑了,“已经是第二天了。”

伊索愣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,于是索性以不变应万变。

“伊索。”约瑟夫看着伊索的眼睛,“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吗?”

伊索想了想,摇摇头。

“如果你发现你不应该不属于这里,而是属于窗外的那个世界,你会想要离开这里吗?”

伊索犹豫了一下,他不知道约瑟夫为什么要问这个。

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存在于此。不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,他都不记得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。

窗外的世界是怎样的呢?翻过围墙能看到和梦里一样的街道吗?

伊索忽然记起来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正式地站到窗前看过外面的世界——那扇窗子太小太高,躲在惨白的墙壁上,就像是不想让人看到一样。

外面的世界和这里有什么不同呢?

伊索想象不出来,他没看过什么美好的童话,他的想象力实在匮乏。

可是说到底,这重要吗?

“如果我要离开,你会和我一起吗?”伊索问。

“或许不会。”约瑟夫说,“我有我想要得到的东西,在我的目的达成之前我不会离开。”

伊索想了想:“我不会离开。”

约瑟夫皱皱眉:“你没有必要把自己捆绑在我这里。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,没有什么束缚。”

“我自愿。”伊索说。

约瑟夫似乎想说什么,但是他忍住了。他烦躁地站起来,最终却叹了一口气:“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。”

伊索依然感觉不到四肢,于是他试图活动手指。约瑟夫猜到了伊索的想法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“放心,你四肢健全,这是药物的副作用。”约瑟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,在上面写了些什么。

“除此之外,还有什么感受吗?”

伊索摇摇头。

约瑟夫用笔杆点点嘴唇:“也对,等你慢慢有些知觉了再问也不迟……饿了吗?”

伊索摇头,犹豫了一下,又点头。

“还没有到晚饭时间,我想你还需要稍微忍耐一下。”约瑟夫说着,又在本子上记录,“手术之后,记忆有恢复吗?”

说起这个,伊索认真地想要回忆一下,不过一时间他还真没法反应过来自己有没有恢复一部分记忆。

不过说到记忆,伊索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。那像是某种晶体,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到过。

伊索想着,便实话实说:“我记得一种晶体。”

“晶体?”约瑟夫顿了一下,“什么样的晶体?”

伊索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,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它。

“类似于梦里的蜥蜴人。”

约瑟夫愣了一下,但是他完美地将那一丝惊讶掩藏了。他面不改色地翻到新的一页,在上面写下“结晶体”三个字。

难道伊索梦里的那个怪物是真实存在的吗?如果它真的藏在疯人院事情某处,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?有暗层?密室?它为什么存在?它存在于此多久了?他做过什么事?如果伊索是在实验期间看到的,那是不是说明巴尔克和那只蜥蜴有关系?巴尔克……他到底偷偷摸摸地做了多少事情?

约瑟夫眉头紧锁,看得伊索心里惴惴不安的。

但是伊索实在没有勇气去询问约瑟夫皱眉的缘由,只好移开眼睛假装看不见。

身体已经慢慢恢复知觉了,伊索逐渐能够感受到四肢,饥饿感愈发明显,伊索觉得难受。

但是约瑟夫刚才说过要等到饭点,于是伊索开始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。

“除此之外,还有什么别的吗?”约瑟夫把眼睛从笔记本上抬起,冷不丁开口。

伊索沉默了很久:“我记得一朵花。”

“是什么花。”

“黄玫瑰……枯萎了,在某处墙角。”伊索微微眯起眼睛,努力地回想了一下:“有人在说话。”

“是谁?说了什么?”

伊索轻轻摇摇头:“我在挖一个土坑。”

约瑟夫犹豫了一下,思考的结果是决定什么也不说。他点点头,收起笔记本,站起身来:“到晚饭时间记得去食堂。”

说完,他走向门口,离开了伊索的办公室。

约瑟夫关上门,慢慢踱步向院长室。他路过小花园,下意识地看向一处墙角。

那里有一块地砖破损了,露出了下面的泥土。这个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地方,有一截枯败的植物。

约瑟夫知道那是什么植物。

那是黄玫瑰。在伊索变得偏执之前,他们会一起来到这里给那个不幸又幸运的小生命浇浇水施施肥。

这里是他和伊索第一次对话的地方。

那天,约瑟夫回到疯人院,发现了一个新面孔。那是大家口中的“罗夏医生”,但是据巴尔克说,他原本的名字是“伊索•卡尔”。

那个家伙从和他见面开始就一句话也不说,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自己研究着什么。很安静,很专注,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特别的意味,仿佛是在精心雕刻一件他眼中艺术品。

午饭后,约瑟夫在疯人院散步,忽然看见小花园墙角,有一个蹲在那里。看背影,似乎就是那个“罗夏医生”。

于是约瑟夫走上前去。显然伊索是一个敏感的人,在约瑟夫走向他时,他就察觉到了约瑟夫的存在,并回过头来看向约瑟夫。

“很抱歉打扰您。”约瑟夫看着伊索警惕的表情,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,“您在做什么呢?”

伊索把脑袋转回去,没有理会约瑟夫,但是看起来也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。于是约瑟夫凑近去看伊索的动作。

墙角的地砖有些破损,露出了一片泥土。有一株十分瘦小的玫瑰生长于此。这个地方连杂草都活得艰难,很难相信伊索为了这株玫瑰付出了多大的努力。

然而现在玫瑰的花期过了,花朵焉了吧唧地站着,伊索便将它们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下来,仔细地清理上面的灰尘。

“您的玫瑰花枯萎了吗?”约瑟夫道,“真可惜,我本来还想见识一下它们的魅力。”

伊索没搭话,他仔细地在玫瑰根部挖出一个土坑,将枯萎的花朵安放进去,再小心地填上土。整个过程庄严肃穆,仿佛实在告别他的宝物。

“我会把枯萎的玫瑰安稳地埋葬,泥土之上盛开的花朵会将逝去花朵留下的姿态,同它自身的美丽一同绽放。”伊索终于开口了,只不过这些话似乎更像是他说给玫瑰的悼词。

“虽然这么说很冒昧,但是……”约瑟夫道,“您曾是一名入殓师吗?”

见伊索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,约瑟夫解释道:“在我的家人离开我的时候,那位先生说了和你十分相似的话。”

伊索移开目光,半响,回答道:“抱歉。”

“为了什么而道歉呢?”约瑟夫问。

“让你想起悲伤的事。”伊索抚摸着玫瑰的叶子道,“我很抱歉。”

“已经过去了。”约瑟夫说。

伊索抬头看着约瑟夫。

约瑟夫讨厌伊索的眼神,他好像是见惯了死亡,一眼就看透了约瑟夫心底的情绪。

他在等伊索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一样表达他们的想法,用这样特殊的话题展示他们自认为优越的思想。

但是伊索没有说话,他点点头,转回去继续看他的玫瑰,不知道是立刻接受了约瑟夫的说法还是对此完全不在意。

“为什么在这个地方种花呢?”约瑟夫问,“院长允许你种花吗?”

伊索微微皱皱眉头,似乎有些讨厌这个问题。约瑟夫便换了一个话题:“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?”

伊索顿了一下,摇摇头。

“不想回答吗?”约瑟夫问。

“不记得。”伊索说。

难办了啊……约瑟夫想。

这个误打误撞闯入这里的小家伙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,这么看来他和自己还有几分相似。

先留在这里试探一下吧。如果他是无辜的,就想办法把他送出去。

这是约瑟夫当时的想法,可惜“送出去”这三个简简单单的字,直到现在还没有成功实践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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